《稻草人》Strawman

導演：王童

榮獲1987年金馬獎最佳劇情片、導演、原著劇本等三項大獎的《稻草人》，也是王童導演「台灣近代史三部曲」的首部曲，以戲謔幽默的手法，將殖民戰火下貧困農民的生活悲歌，轉化成悲喜交加的荒謬喜劇，道出底層小人物的心聲。

影片以台灣日治時代後期為背景，二戰炮火仍在延燒的貧窮的山村，身為佃農的主角陳發、陳闊嘴兩兄弟，雖因眼疾逃過日軍的強制徵兵，卻還是要面對艱困的生計問題。稻米收成不佳、唯一的牛又被軍隊徵收做罐頭，再加上年老耳聾的母親、因丈夫戰死南洋而發瘋的妹妹、以及兩兄弟所生的一大群孩子，一家子窮得每天只能吃上一小碗稀粥，苦得有口難言。彷彿貧困的磨難還不夠，打算移居日本躲避戰亂的地主，告知將把田地收回賣掉，連賴以維生的農地都將被剝奪，陳發一家人頓時陷入了絕望之中。

正當他們為雪上加霜的困境而苦惱時，田中央忽然掉下一枚美軍轟炸後的未爆彈，震驚全村。聽說炸彈碎片可以換錢的兄弟倆，頓時覺得這從天而降的炸彈是老天爺保佑的賞賜，喜孜孜地決定運送進城去領賞。在村里日本巡佐的陪同下，他們用扁擔挑著沉重的炸彈，翻山越嶺、千里迢迢地前往城裏的軍警駐所，途中甚至還進照相館與炸彈合影留念。

然而，當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滿心期待可以獲得表揚和賞金時，日本長官竟然嚇得大聲斥責，不僅沒獎賞，甚至持槍命令他們趕緊將炸彈投入海中。兄弟倆迫於無奈，只好扛去海邊丟棄，沒想到炸彈竟然真的爆炸了，正當眾人驚嚇之際，炸起的巨浪也將大批漁獲拍上岸，大家爭先恐後地撿拾撈魚，陳發兄弟更是急著狂喊魚是他們的，陰錯陽差，這枚炸彈最終還是帶給他們意想不到的豐厚收穫。

《稻草人》拍攝時，正是台灣新電影運動風起雲湧之際，片中對於台灣本土歷史的探討、寫實主義的影像美學、以及對庶民生活的細膩描繪，也展現了台灣新電影所主張的創作特質，並與七〇年代以降台灣鄉土文學的精神遙遙呼應。王童導演不直接控訴戰爭與殖民統治的殘酷，而是以豐富的生活細節，還原那個時代的真實樣貌。學校裡一天又一天的日語訓話與皇民教育、婦女們一次又一次汲水輸送的防空演習、吃不到剩菜而嚎啕大哭的孩子、為了能天天吃魚而祈禱美軍多丟幾個炸彈的祖孫⋯⋯，那個時代不再只是歷史書上簡單帶過的描述，而在電影中獲得了真實的溫度，成為充滿人性溫暖的平凡日常。

炸彈可說是全片最精彩的神來之筆，不僅直接點出了台灣當時夾在日本統治與美軍轟炸攻擊的微妙政治處境，也成為喜劇敘事翻轉與人性關懷主題的關鍵。本該是令人恐懼的致命武器，卻因為可換錢而成為全村羨慕的天降財富；喜不自勝地準備用炸彈領獎金，卻立馬被指控為攜帶武器的不法份子；獎賞落空的哀傷沒持續多久，鋪天蓋地炸出的魚又瞬間讓眾人狂喜。喜與悲之間的巧妙轉換，也讓影片不斷來回於悲慘與幸運的兩端，帶領觀眾隨著劇中陳發一家人的荒誕遭遇，感受戰爭與階級所導致的種種生活苦難，雖然無力反抗，卻總能找到苦中作樂的方式尋找慰藉，看見卑微中更見韌性的生命力。

王童導演曾說：「電影導演的功力就在於『整合』⋯⋯我在《稻草人》中最大的貢獻就是能夠把所有有潛力的庶民演員整合在一起，在電影拍攝之前做出正確的判斷與選擇，清楚自己要掌握的題材與調性（沒有這個本事，就不要去創作了）。」作為首部曲的《稻草人》，不僅展現了王童導演對台灣歷史的思索，也開啟了以喜劇手法叩問時代悲劇的創作特色，甘草人物的喜劇元素、動盪時代中悲慘的底層人生，都在荒謬嘲諷又充滿人性悲憫的關懷中，留下了影像的記憶。

引導思考問題

1. 你知道什麼是「日治時代」嗎？日治時代期間的台灣人民生活是什麼樣貌？
2. 導演如何塑造片中台灣人民與日本官員的角色個性和相處方式？以何種氣氛和影像調性呈現他們的關係？台灣人民與日本統治者之間的關係為何？與早期其他類似電影中的角色呈現方式有何不同？
3. 片中如何呈現二戰對劇中人的影響？例如受傷退役的台籍軍人、婦女、孩童、以及男主角一家人，他們以什麼樣的態度來思考和面對戰爭這件事？
4. 影片中有一些魔幻荒謬的情節，例如會說話的稻草人、天降的炸彈、爆炸後收穫滿滿的魚，你覺得透過這些情節的安排用意為何？背後是否有何隱含的喻意？
5. 你知道什麼是「台灣新電影運動」？新電影運動的發展緣起與特色為何？王童作品中所呈現的台灣新電影特性為何？
6. 你知道什麼是「台灣鄉土文學」？台灣鄉土文學的特色與代表作家為何？與台灣新電影的關係為何？

 

撰文：楊元鈴 Kelly Yang

影評人、策展人，曾任金馬影展、台北電影節之編輯與節目策劃，編輯策展經驗逾二十年。2014年起擔任臺北文學閱影展之策展人迄今，並為在路上、雕刻時光、流浪者之歌、致憤青·文協百年紀念影展、桃園電影節等影展之策展人。參與的電影製作有紀錄片《台灣黑電影》製片，劇情片《等待飛魚》、《南方小羊牧場》編劇。影評散見於關鍵評論網、放映週報、釀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