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

* 從「參與式影像」看見他人閃閃發光的生命經驗─訪李紫彤(上)

文/白哲

與電影近身接觸,感受影像及聲音的流動訊息劃過思緒,除了觀影體驗、策劃影展,還有一種身體力行的直接形式——親自跳下去做,成為拍片團隊的一員。不論本身是否具備創作欲望,團隊執行的形式會逼迫參與者去思考,並跟同伴展開對話,甚至激發求知的動力,延伸出意想不到的學習和探索面向。

「做中學」是觀念藝術家李紫彤踏上影像之路的起點,她從劇情片、紀錄片田野,一路摸索至錄像裝置及當代藝術,並擁有豐富的議題講習與影像工作坊授課經驗。本次訪談分為上、下兩篇,將從非科班的手作電影入門摸索,觸及美國藝術學院提供的學習刺激,以及分享兩則「參與式影像」課程的實際帶班案例,最後以影像創作者對影像的四點反思作結。

「做中學」的影像摸索與成長心得

「完全是以實作的方式開始接觸啊」,李紫彤這麼說。

小時候對藝術家懷抱美好的憧憬,自小學開始畫漫畫,發現漫畫跟電影的分鏡很像。高中參加電影社,時值北一女電影社剛開始,比起周遭許多文青朋友,自認不算是看很多電影,卻也是在此有了初步的拍攝經驗,當時社團的指導老師是拍攝《盛夏光年》的陳正道導演,給了她們一台沒辦法把影像取出來的攝影機,大家就拿著這台機器到處拍來拍去。

大學時自行籌組拍攝團隊,看到了一整個拍攝到後製的過程,當時拍攝的作品《擁抱》獲得臺大電影節首獎,是極大的鼓舞。當時正值使用數位單眼拍攝影像的起步時期,發覺原來「拍電影」這件事自己可以做得到,持續對拍片抱持著熱情,是因為這是很有挑戰的媒介,必須設想時間調度、聲音設計、影像美感,還要應付現場隨時出現的臨時狀況,這些困難與克服後的快慰激發出創作者的熱情,會讓人覺得「什麼都需要學,真是太棒了!」

拍完《擁抱》之後除了獲獎的肯定,也認知到技術不足之處,因而有了拍攝下一部作品《海浪》的挑戰動機,因為有想將這件事完成的念頭,便開始自行蒐集資料研究。從基本的技術課程開始學習,了解什麼是光圈和景深,要如何操作攝影機,找電影書研究分鏡概念。除了補足技術,也開始吸收電影的論述和知識,包括閱讀法國電影筆記,蘇珊.桑塔格對於影像的評論,沈曉茵老師開設的「電影藝術與意識形態」,還跑去戲劇系接觸劇場、學習導演功課,也去音樂所聽取關於電影聲音的課程。當時因為駱麗真老師的當代藝術課程,探討洞洞館的空間議題,從中開始學習如何做美術以及如何陳設空間。

除了知識的學習,每天看兩部電影補充能量外,為了籌備《海浪》,也必須自己找錢找資源把團隊資源組織起來,實作過程中會遇到各種製片問題,從前至到拍攝階段,再到後期盯著螢幕剪接,這些都是磨練與學習的機會。過程中也會不斷檢視「觀眾」的角度,開始明白如何與其他人對話。《海浪》後來經酷兒影展選映,也因為這部短片在留學申請時受校方青睞,得以拿到全額獎學金,進入芝加哥藝術學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以下簡稱「SAIC」)進修。

「影像形式」開啟了可能性

李紫彤在SAIC攻讀藝術學門碩士(Master of Fine Arts in Studio),可以修任何科系的課,在這間跟當代藝術形式上極為融合的學校,學到的主要是打開影像形式的可能性,尤其不同於其他電影學校制式的影像語言教學,SAIC開設的課程讓她接觸到許多特別的課程,例如桌面式電影,用螢幕錄製的桌面就是另一個世界,可以有許多連結,比如個人化的瑪雅古蹟博物館導覽,從Google地圖串聯到自己旅行時的影像。

在「藝術與科技」的課堂上,可以經由編碼跟著聲音成為動畫;「藝術與建築」則要求以建築為主角,必須拍攝關於建築的影像,透過鏡頭與剪接來談論建築,甚至用3D全息影像來製作。在諸多課程中,其中最有啟發的,應屬「參與式影像」此一影像操作概念與實踐。

該如何理解「參與式影像」(participatory video)?

以SAIC老師的實作案例來說,他到芝加哥青少年監獄跟他們一起做影像,做少年想要拍的片子,以影像的方式結合藝術治療,要求參與者拍攝他們感興趣的畫面。其中跟合作對象的互動包含了影像教育的過程,對參與者來說,不能在沒有教育的背景下就要求他們進行拍攝,對一般人而言,要使用影像去表達特定內容可能只會想到訪談,用嘴巴講出來,而非透過一個個影像片段串連而構成整體。必須透過影像教育,讓合作者能獲得用影像訴說的權利。

 

參與式影像(一)

對李紫彤來說,2014年深刻的印度之行經驗讓她投入「參與式影像」的實踐,前往達蘭薩拉最初是想拍紀錄片,但到了當地就發現計劃永遠在改變。出發之前原本設想的拍攝題材是流亡政府,到了當地參與的環境主要都是圖博流亡者,因而開始接觸他們的生命故事。

最初是去非政府組織Tibet World擔任志工,該組織成員大多是遭受政治迫害的圖博人或想追尋達賴喇嘛的人,因此翻山越嶺到達蘭薩拉來,這些族群的組成很複雜,他們的成長背景中有些人逃亡很好幾次,然後被抓回中國,很多人攀越山脈過來,因路況艱難可能抵達後在醫院躺好個月,再去上當地建的高中或大學,李紫彤說:「參與式影像的關係,才得知並參與到他們的人生,得知他們經歷的過程。」

開課時她首先會教電影語言,例如近拍(close up)會有什麼效果,中景又代表什麼,可以看到整個環境的鏡頭代表什麼意思,還有鏡頭伸縮(zoom)、左右橫搖(pan)分別是什麼,當時教電影課會有許多技術上的問題,但這些克服困難的過程非常有趣,上課環境很克難,沒有攝影機也沒有影印設備,畫圖時沒有彩色筆,就用黑色原子筆操作,加上兩支紅筆,無線網路超級不穩,但是驚奇的是,大家都有智慧型手機,因此就因地制宜改用手機來拍片,下載剪接用的應用程式進行課程操作。

講完影像技術,接著就靠只比來譜出自己的故事,教導他們畫故事板,操作時先把一張紙對折兩次,分成描述起承轉合的四個區塊,透過剛剛學習的影像語言,來呈現四部分最重要的影像是什麼,將其串組成一個生命敘事。

大部分參與者是19到23歲,有人稍微大一點,那時候看他們外表很陽光,以為他們會有很多愛情故事,李紫彤回憶說,那時候自己剛離開大學環境不久,還記得臺灣相近年紀的人觀影或創作以愛情故事為大宗,然而學員分享的故事卻大出她意料之外。

例如哥哥或家人被抓因此要逃,或是面臨生命的威脅,信仰與生存環境的衝突。當時班上只有兩支紅筆,某位學員索取了一隻,因為想要將家人被刑求的血淚疤痕表現出來。課程中也也會詢問學員,如果他們是電影角色,會想要當誰呢?當地同學觀看的多為主流電影,然而有趣的現象在於,學員們不見得想要當電影中的正派角色,他們覺得反派角色才有辦法改變角色,因此寧可要當故事裡面的壞人。

說到「參與式影像」最吸引自己的地方,李紫彤認為是在於跟其他人一起創作的互動過程,當他們學習到新的媒介去表達自己時,彷彿可以「看到他的生命經驗在閃閃發光」,教學過程中,教授者也是一直在學習,必須推翻原本有的認知架構,在現場依據大家的狀況,轉變為可以讓大家有所收穫的東西,必須保持彈性與聆聽理解的創造力。

 

受訪者小史

李紫彤,觀念藝術家,畢業於台灣大學農業經濟學系,於芝加哥藝術學院取得藝術創作碩士。近年,她以「身份認同」之敘事及權力為出發點,將原民性、華語語系、現代性創傷、知識論正義納為創作研究範疇。遊於行為、網路藝術、新媒體裝置與實驗電影,以藝術做為方法,審視當代藝術、科技與政治權利之框架。(更多資訊請見:tzutung.com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