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

* 《台北抽搐》TPE-Tics

2015 │ 臺灣TW │ 彩色Color │ 68mins │ 輔12

導演:林婉玉

黃大旺,又名黑狼(黑暗校園民歌之狼)、姚映凡(Yingfan-Psalmanazar),素有「人間音樂活百科」之稱,來自台北的聲音藝術表演者。高中開始自主錄音,聆聽大量且多樣的音樂。他的演出形式包含玩具即興演奏與硬體電子噪音,以及「黑狼那卡西」說唱秀,結合翻唱、念白與大旺式舞蹈。他也是台灣唯一發行噪音的唱片品牌旃陀羅唱片成員。在舞台上的他變化多端,然而他認為自己是人生失敗組。本片站在貼近跟隨的位置,在舞台之外,觀察他的生命樣貌與創作表演之間緊密的連結,並與他一起在城市穿梭遊走,從聲音到身體,從臥室到廢墟。(引自2016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手冊)

導讀與分析

導演林婉玉,在2006年大學畢業前夕,與同學合拍了一部紀錄樂生療養院的紀錄短片《樂生活》,之後便投入劇場工作,自此長達九年時間未曾拍攝新作品,直到遇見自日本留學歸國的黃大旺,才再度拿起攝影機,花費三年時間完成首部紀錄長片《台北抽搐》。

「人物」紀錄片常見的拍攝方式為回顧人物之生命史,企圖梳理出該人物的生命歷程、線索,織理出合宜的「故事」,來為現在的生命狀態提出解釋。然而,在《台北抽搐》中,林婉玉倒無心如此營求,在敘事上,她並未建構黃大旺過往的生命史,一切關於大旺的過去,皆來自於其自身看似隨機的述說,觀者僅能得知零星碎片式的過往。

黃大旺長期抑鬱,須服用藥物來控制病情,而片中未言明的是,他其實自小患有妥瑞氏症,難以控制的肢體動作,比方不自主地眨眼、臉部抽動,偶爾會突然發出聲音,都曾招致異樣眼光,成長過程屢屢遭受排擠,甚至找不到工作,但這一切看似負面、消極的狀態,通過表演、音樂、塗鴉,一切都賦予了新的內涵,種種暗黑的過去,皆轉化為豐沛的能量,成為獨屬黃大旺的表達形式,他處在社會邊緣,卻也可成為舞台中心,既是魯蛇也可以是吸引目光的表演者,黃大旺是誰?實是難以一言敝之。

如果說導演試圖建構什麼的話,也許是嘗試建構黃大旺那複雜、多重、分裂,難以一眼窮盡的心靈景觀,然後邀請觀者進入黃大旺的世界。

不同於一般人物紀錄片,林婉玉有意避開採用其他人的觀點與記憶來描述黃大旺,純然通過大旺,一個靦腆、窘迫、對自身存在茫然的抑鬱者與藝術表演者的視角來講述自己的生命,儘管片中也曾出現過許許多多的人物,卻不見其他人的訪談,雖然導演偶爾會現「聲」問大旺問題,但依舊留下他喃喃獨語的印象,然而,正是透過如此刻意的排除,呈現出壓抑的敘事氛圍,更能讓觀者深刻地感受潛伏於黃大旺內心的孤獨處境。以另一角度來看,如此的安排亦使自視為邊緣人的黃大旺有了發聲機會, 觀眾得以近距離的凝視他的臉龐與聆聽他的感受。

另外,在片中我們幾次可見攝影機的取景框成為舞台的景框,讓我們就地旁觀黃大旺的即興演出。譬如,影片一開場,黃大旺置身於一廢墟中,他側身背對鏡頭,靜觀眼前的廢墟,在這個場景中,導演以中近景於拍攝,與被攝者保有一定距離,默默在攝影機後頭觀察著,將眼前的景物納入這個凝定的切面中,只見黃大旺緩緩在廢墟中走動,口中斷續地吐出一個個字眼,「空屋」、「空床」、「掃帚」,突然間我們彷彿身處舞台前方,凝神觀賞眼前的演出,這個荒誕的場景輻射出多重意象,消彌了日常與奇觀、人與演員、現實與想像間的界線,而當紀錄片總是試圖逼現人物最真實模樣的意圖下,不停地在鏡頭演出的黃大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妥瑞氏症所引起的抽搐,突如其來的身體失控,如此與現實世界失去聯繫,扭曲、變形的時空感,皆為黃大旺不斷經歷的生命經驗,如果我們將影像視為身體,那就意味著導演試圖去誘發影像體的抽搐症狀,首先,她運用多樣的影音素材來建構影片,這些素材來源有一大部分都來自黃大旺自身,譬如手札、塗鴉、動畫來建構黃大旺的精神世界,手札文字在影片中表意功能並不明顯,獨具特色的字跡較訴諸視覺,加上Gopro 魚眼鏡頭的使用,創造出扭曲、變形的影像,賦予影片強烈表現式的風格,再則透過剪接,疊印特效的使用,創造平行時空的共時性,使用數種特效:縮時、伸縮、拉扯、擴大、延展了時空。

觀看本片時,很難不留意到「聲音」的處理。首先是林婉玉使用大量且多樣的音樂,這些音樂同時包含著無法辨識音源的畫外音(non-diegetic music)與來自電影時空中、可辨識的畫內音(diegetic music),整體產生的效果,除了為影片帶來不同的情緒外,也間接帶出黃大旺對於音樂的廣泛涉略,進一步思考影音配置時,會發現影片時常在不同的時空中任意移動,通常使用切接(Cut),觀眾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跟著黃大旺旋即去到另一空間,引領黃大旺/觀眾過渡到另一場景經常是音樂,導演刻意在兩個鏡頭間將音樂提前淡入或延後淡出(Fade in / out),使其扮演著接合兩個鏡頭、兩個場景的角色,有趣的是,導演在處理黃大旺的訪談聲,也運用了類似的方法,林婉玉拍攝黃大旺訪談的方式,時常以近景取鏡,黃大旺直面攝影機訴說,往往在談話間,畫面會突然轉換,講話的聲音往往覆蓋上其他影像,忽然轉變成畫外音的形式,大旺的聲音突然有了內在獨白的效果,整體的音畫運用,消彌了內與外的世界,也給出一種既斷裂又連續的印象,隱約揭示出黃大旺的精神狀態,而在一片荒蕪之中,音樂維繫住黃大旺與世界的連結。

引導思考問題

  1. 一部以黃大旺為主角的影片,卻名為《台北抽搐》,令人難以聯想是部以人物為主的影片,也絲毫不見黃大旺的的身份指涉,你覺得為何導演要如此命名?台北與這部片的關係為何?
  2. 剪接在本片敘事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某方面來說,這代表了作者意念的介入,每一個剪接不但改變了原有的拍攝時間,也裁剪掉事件的前後段落,因此,剪接彷彿為作者對於現實的介入,同時也代表著觀點的投射,而對於追求真實的紀錄片而言,這會是一種操弄手段嗎?或者,越即時、越維持原來模樣的影像是否更為真實?
  3. 在片中,黃大旺的家人是缺席的,導演似乎將家人排除在影片之外,留下了結構性的空白,為何導演要如此做?雖然大旺的朋友常出現在片中,但導演卻沒有訪問他們對大旺的看法,你覺得背後的理由為何?
  4. 請試著尋找哪些場景使用了配樂,這些配樂通常在什麼時刻響起?描述音樂的類型與特色,比如使用哪些樂器?音樂的調性如何?明亮或悲傷?音量大或小?聽見這音樂時有什麼感受?這些音樂的使用會讓這部紀錄片比較不真實嗎?
  5. 為何導演未曾在片中指出黃大旺為妥瑞氏症患者?如果觀眾事先知道他有妥瑞氏症,會對觀影有何影響?
  6. 你如何觀察攝影機兩端的關係?導演和被攝者的關係是親近還是疏遠?

 

撰文者:蔡世宗

畢業於法國里昂第二大學電影研究所,擔任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國際聯絡(2014-2018)參與影展選片與節目策畫。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