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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少年哪吒》

撰文:王淑平 ( 曾任富邦電影學校講師,現為兔草電影有限公司媒體企劃 )

《青少年哪吒》是蔡明亮執導的第一部劇情長片,早期曾在劇場界、電視劇有多年工作歷練的他,將許多對敘事、影像及運鏡的嘗試,運用在《青》片當中,即便其中許多手法於蔡明亮之後的作品中,已不復見,但從《青》片仍可窺見蔡明亮早期對影像的探索與打破傳統敘事的企圖心。

蔡明亮的敘事風格與候孝賢、楊德昌等臺灣新電影時期導演們大相逕庭,相較於臺灣新電影關注因政經變化引起的社會騷動,蔡明亮的視角更偏向鬱結城市的紀錄觀察,寂寞的都會人群恍若霓虹光影,流竄在各個破敗頹圮的角落。

蔡明亮說:「《青少年哪吒》是一部具有紀錄片面貌的片子。」[1]不過該片劇本卻花了蔡明亮一年的時間構思琢磨,相對於傳統戲劇的敘事軸線,他想拍的是一部更紀錄性、更貼近臺北日常的長片。為了「製造」蔡明亮所期望的真實性,反而讓他在撰寫劇本時遇到寫不出對白的困難,因而他表示《青》片的籌備過程,比較像是如何去構思一個劇本。

都市遊魂:哪吒的現代寓言

蔡明亮向來擅長刻畫都市邊緣人物,從人物之於都市的疏離感和孤獨,形成獨有的敘事觀點是蔡明亮電影的標記。生活在蔡明亮電影中的人物,看似離群索居,卻串連著世界特殊的共性,因為即便都市的樣貌不同,但在任何角落都可能有這樣的人物與境況。

「哪吒」一詞取自神話,除了是臺灣民間尊崇的神祇之一,也象徵了深富反叛性格、與傳統對峙的意涵。神話及傳說常是隱諱而含蓄的指涉,蔡明亮挪用「哪吒」反叛不羈的衍義,折射出現代青少年在都市叢林無所依歸的鏡相。小康與阿澤兩個飄蕩在臺北的迷惘少年,生活背景截然不同,卻在一次意外的碰撞後,擦出相互交會的火花。

傳統二元對立的敘事結構在《青》片中界線曖昧模糊,小康和阿澤雖然迥異,卻同樣被框限在受挫的人生困境。蔡明亮曾說,《青少年哪吒》想表達的是劇中人物對自我的探索。這樣的創作發想在該片中體現出來的是青少年將不滿現狀的苦悶與對挫折的逃避,轉化為暴力及性的發洩。

在人物原型、家庭背景的設定上,小康和阿澤涇渭分明,總是帶著抑鬱眼神的小康與父親互動不佳,即便家庭結構與一般家庭無異,但家中成員關係並不親密,人際關係亦疏離淡薄;阿澤則與此相對,缺席的兄長與象徵匱乏的空蕩冰箱、淹水的屋子,刻畫出我們對邊緣少年的家庭想像,阿澤不顧後果的衝動性格,也預示了這個人物的結局最終只能落得進退失據,毫無退路。

符號的衍義:豐饒的隱喻

「對白」在蔡明亮電影中從來不是必要的元素,符號的衍義隨著高度流動的影像,一同被寂寞的人群咀嚼、消化。在蔡明亮的電影中,場景、環境、人物眼神和空間的再現…等,無一不具有指涉性。

《青少年哪吒》以都市為背景,喧鬧吵雜的街頭承載著隨處可見的施工瘡疤,閃爍的霓虹燈與漫遊在城市的少年相互融解。人在都市生活的窘迫處境與封閉的情感,從《青少年哪吒》的第一個鏡頭得以窺見,大雨滂沱的夜晚,被擠壓在電話亭內兩位要角(阿澤與阿彬),燃起香煙、暴力的砸毀公用電話以竊取零錢,由電話亭、玻璃門形成的狹窄景框遂成了視覺母題,揭開邊緣少年的生活日常與細瑣片段。另位要角小康的生活境況也不怎麼有趣,蔡明亮運用平行剪接,帶我們一併閱讀身在聯考桎梏中的小康,將對未來的茫然與無奈,發洩在自殘式的破窗行逕,當血濺滴在繪有臺灣地圖的課本上,同時也隱喻對社會體制的無聲抗議。

在《青》片中,小康的對白極少,蔡明亮不用對白牽動敘事軸線,而是藉由人物的行為推動影像張力,一如被小康用圓規刺穿的蟑螂,其符號的明示義除了彰顯出小康對考試興趣缺缺、心不在焉之外,隱含義也象徵小康陷落於被升學主義制約的困境,圓規不僅在這場戲作為凶器使用,在後半部還被用來作為破壞阿澤機車的犯案工具,圓規除了和小康戲中的角色設定(考生)有密切關連之外,亦有延伸之義,有方圓才成「規矩」,所謂 「不以規矩,何成方圓」,原本作為標準尺度量表的工具,在此轉化為對體制的反諷。反觀在積水空屋漂蕩的蟑螂,不知去向的流動,映照出無所事事、虛擲青春的阿澤失根與迷惑的心境。

在蔡明亮電影中「水」的意象向來強烈,並富有蔡式獨特的詩意象徵及隱喻,阿澤家不斷從排水孔冒出來的污水讓他所處的破舊國宅更添一股頹靡之氣,污水從廚房漫延到房間,漂蕩在污水上的物件(拖鞋、菸頭……)拼湊出混濁失序的青春歲月,隔壁房間隱隱約約傳來的呻吟聲也讓這淌污水又富含了慾望的衍義。

直到小康開始跟蹤阿澤,原本積痾已久的污水,竟不明所以地疏通了,浮沉在水上的物件,隨著水流有序的轉動了起來,兩個要角的敘事軸線也開始交錯並越發緊湊。然而在阿澤因一連串的衰事纏身,好友阿彬被打的半死一事讓他更為心煩意亂之際,排水孔又開始冒水,肆無忌憚地淹沒了屋子,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三個處於社會中破敗角落的青少年,沒有夢想亦無處可去,對現實社會的無力與無奈感就像不斷湧出的水步步逼近。

《青少年哪吒》深刻勾勒出少年的困頓與迷茫,首尾相互呼應,在片頭運用平行敘事將框/破框一併融解在一場雨夜,流竄在城市細縫中的蟑螂,除了是這兩個慘綠少年的現實寫照,同樣也暗喻著臺灣底層對現存制度的無能為力。在影片的後半部,常不知自己身於何處的阿桂無助的問阿澤:「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到哪裡去?」阿澤說。「不知道」,被水包圍的兩人最終還是只能相擁而泣,片尾鏡頭停留在閃爍的施工號誌,暗喻無路可走的這群都市遊魂,茫然無知的未來,無所依歸亦無法承擔情感責任的困境。

教學動動腦

一、在這部影片中,你認為最能貼近「青少年」的角色是哪個人物?為什麼?

二、「水」向來是蔡明亮電影中重要的元素,影片中的「水」給你什麼樣的感覺?你認為「水」在影片中象徵什麼意義呢?除了「水」之外,你是否還有發現其它富含著隱喻的場景或事物呢?

三、電影中的背景在都市,這樣的環境設定和影片中的四名要角有任何關聯嗎?

四、小康在雨夜中砸毀了阿澤的機車,他看到阿澤得知機車被破壞後的落魄氣憤樣子感到十分得意,並繼續跟蹤阿澤,然而就在阿澤牽著破敗的機車遊走在街頭時,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康竟然開口問阿澤需不需要幫忙?你認為小康是自責嗎?抑或有其它的意涵呢?如果你是小康,你又會怎麼做呢?

 

引用資料

[1] 程青松,「蔡明亮談處女作《青少年哪吒》」每日頭條,2016.10.26。網站,201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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